♡蝶舞藍月♡

　　「母……母親！」

　　見「她」無事，艾非立刻衝向背對著他的少女，打算來個大團圓戲碼。

　　……可等少女轉身，他卻反而止步，愣住了！

　　墨黑的長髮，纖細的身軀，秀美的容貌，一切一切，似乎應該是很熟悉的，卻不知道為什麼，竟讓艾菲感到無法確定眼前之人是誰。

　　──似乎，是任何一個人，也不是任何一個人！是世上萬物，又獨立於世外！

　　「妳……妳是誰？」

　　艾菲在平復下本來過於激動的情緒後，便蹙起眉，語氣懷疑的問。

　　當然，在他心裡，已隱約猜到答案了。可他還是不敢說出口，或者該說，他還不確定眼前之人的真實性。

　　少女唇勾淺笑，突然纖手輕輕一揮，那伸展出湖面的銀枝便似銀蛇般朝她蜿蜒而來，然後迅速的交織為銀白王座於她身後。

　　她神情安適的坐上王座，目光流轉間，竟隱約按下了艾菲心中的不耐。良久，才聽她開口，那甜美聲音卻讓艾菲稍稍恍了神，這才反應過來。

　　「我是誰，這或許該問你的心。你現在想見到的人、你心裡萬分珍惜的人，究竟是誰呢？」

　　少女笑著回答。那笑，既有稚靈幼兒的無邪天真，又有年長婦女的溫柔包容，讓人難以摸透她的真實年齡。

　　艾菲蹙眉，凝視這名像是白與菲妮塔的綜合體的女人。

　　她說的話，讓他摸不著頭緒。

　　她那安適的模樣，更讓他無措。

　　似乎，有個答案在他心底浮現，令他無法忽視，但他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而且，姑且不論她的真實身份，她又為何要對他問出這種問題？

　　艾菲眼底的困惑似被少女讀出來了。

　　卻見她笑彎了眼，再啟唇，「我的樣貌，是你心裡最重視的人，所以你重視、珍惜的人，是誰？」

　　這下艾菲終於明瞭了。

　　莫道世上有識族群皆有自己信奉的神，莫怪人類神殿神像樣貌皆異，古人云「母神化身萬千」果真不假。

　　所以，菲妮塔，真的成功了？

　　艾菲雖然吃驚，卻終於喚出了聲，「母神。」

　　這聲母神雖喚得肯定，卻難掩焦慮，畢竟如果菲妮塔真的成功了，而眼前這名少女真是母神的話……

　　──那麼，菲妮塔人呢？

　　還不等艾菲將話問出口，少女卻先幽幽一嘆，笑道：「果然還是等到你了，畢竟你們是半身啊，這樣才是完整！」

　　雖然沒有直接回應艾菲的呼喚，可聽那語氣，似乎也算是承認了身份，同時還間接回答了艾菲的困惑。

　　「所以，我的母親真的在這裡？」

　　艾菲聲線頓時因激動而拔高，邊喊邊作勢要向前靠近母神，可奇異的是，無論他怎麼撲、怎麼跑、怎麼追，他與母神的距離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不僅無法碰到母神，連想再多靠近一步都無法。

　　「的確，『妳』來了。」

　　母神神情和緩的答，卻與艾菲臉上的焦急成了強烈對比。

　　「在哪裡？她現在在哪裡？」

　　既然再跑亦無用，艾菲便也停了步，既喘又激動的問。

　　「你們本是一體，『妳』在哪裡，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母神歪著頭問，宛若在與戀人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似的，倒顯得有些俏皮了。

　　儘管艾菲心裡再緊張，甚至對母神這種疑似想避而不答的態度感到很憤怒，但是母神實在不是他可隨便逼迫或發怒的對象，所以他只能強壓下怒氣，沈聲回答：「非常重要！」

　　「喔？」

　　母神隨即身子前傾，看似隨意的將下巴搭在自己手背上，面顯好奇的問：「所以，你想和誰在一起？是『妳』？還是『她』？」

　　雖然沒明指著「妳」和「她」是在指誰，但是艾菲卻聽懂了。

　　她一定是在問，他想選擇菲妮塔，還是選擇白吧？

　　但是，現在的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俊顏上浮現苦澀笑意，儘管不明白母神為何要著緊於這種問題上，但艾菲還是答：「無論我選擇與否，『她』都已經有了選擇。」

　　母神眉一挑，不知是在訝異，還是感到有趣。

　　「『妳』來喚醒我，不正是希望我能實現『妳』的願望？那麼，為何不願選擇？或許，只要『妳』開口，就能永遠不分開了？」

　　母神的這番話讓艾菲不免感到吃驚，一開口，便道：「沒想到母神也會說出這種話來嗎？簡直是在誘惑人做虧心事。」

　　「否則，我該讚美你的退讓嗎？」

　　母神先是低低輕笑，隨後聲轉沈，語氣認真的說道：「愛，不正是佔有嗎？」

　　艾菲被母神這話嚇了一跳，完全沒想到母神竟是如此有佔有慾的神。

　　雖然東德大陸不信神，可也從來沒抹黑過神，在任何一本與神話有關的書籍上，總是將母神形容為溫柔、大愛的神，而被如此形容的母神，今日卻說出如此「自私」的話來？

　　……不對！

　　若母神真如記錄所言般博愛，又怎麼可能會獨愛一人，甚至為了戀人之死而分裂陸地，給予「罪人」懲罰？

　　所以，此刻母神的表現才是祂的真性情！

　　腦袋離題的胡思亂想半晌，艾菲這才回神，回視母神含笑的眸。

　　那眼，時而像菲妮塔的眼，墨黑深邃；那眼，又似白的眼，燦然若星。

　　然後，那瞳色，終於定下，與「那人」相同……

　　艾菲緩緩闔眸，唇微微的，笑了。

　　他憶起了那流星雨夜裡的夢。

　　夢裡，夜詠對他說了話，其實他並非真的聽不清，而是拒絕去聽、去接受。

　　「我最喜歡妳、最愛妳了，夜詠，在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妳，我們一定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唷，好嗎？」

　　「銀夜，我也愛妳。所以，請妳一定要選擇能讓妳幸福的路，好嗎？」

　　「因為，妳幸福，我才會幸福。」

　　然後，他哭了。

　　卻笑意未減。

　　只因他終於明白了夜詠的話。

　　夜詠一定是想對他說，她已經選擇了能讓她幸福的路，所以也希望身為半身的他能夠幸福，讓這份幸福能完整。

　　所以，他默許菲妮塔成為祭……只因為這是她選擇的幸福！

　　「看來，你已經有了決定。」

　　母神溫柔如歌詠的嗓音響起，卻不會再讓艾菲混淆了。

　　那嗓音，便與「那個人」相同──那個他選擇的「幸福」！

　　待艾菲再睜眼，母神的外貌已然定形，像是要證明艾菲心底的選擇。

　　「你的半身已經告訴過我她的願望了，但是少了你，她就是『不完整的存在』，所以你才會出現在這裡。」母神又言。

　　艾菲點頭，回道：「我明白了，所以，我來到這裡，讓祢聆聽『我』的願望。」

　　母神頷首，輕問：「所以，做為『你』實現我心願的答謝，我將回應『你』一個願望，『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我的願望嗎……」

　　艾菲雙眸微斂，在短暫停頓一會後，才答：「我希望，我珍視的人都能夠幸福。」

　　得聞答案，母神卻看似訝異的坐直了身，啞然。

　　母神的這般表現倒讓艾菲困惑了，不明白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尤其母神又盯住他許久不語，讓他更加不安。

　　難道是這個願望太過貪心，所以母神要拒絕嗎？

　　還是說，這個願望會讓母神為難？祂辦不到？

　　如果無法完成這個願望，那該如何是好？

　　是否他的努力、菲妮塔的痛苦，都將白費？

　　對方畢竟是母神，如果祂拒絕，艾菲也實在是無能為力……

　　不知時間究竟是過了多久，母神才終於有了動作，卻是掩嘴笑出聲，那如銀鈴般的呵笑宛若清流，溫柔的洗刷去艾菲心中的不安。

　　「果然，竟連願望都相同呢！」

　　「呃？」

　　艾菲愣住了，過了半晌才意會過來，原來菲妮塔也說過同樣的願望。

　　所以，菲妮塔見到母神了嗎？

　　那她現在究竟在哪裡？

　　才張口欲問，母神卻似看穿了艾菲所想，擺擺手要他噤聲，這才主動答道：「她正在我座下安眠。」

　　在母神座下安眠，這於世人心中只代表一個意思──死亡！

　　「怎……怎麼可能？為何她會死？將我的母親還給我！」

　　艾菲激動的放聲尖嘯，母神卻手一揮，令水底銀枝再次蔓生化作了另一張座椅，然後又有枝椏縛上艾菲，令他不由自主的坐下。

　　「你別緊張。」母神淺淺一笑，那溫柔的語氣順利的安撫了艾菲，「唯有如此才能如她所願，獲得重生。」

　　「重生？」聞言，艾菲神情卻顯茫然，「若得重生，她還會是……『月詠』嗎？這樣的結局，真是幸福的嗎？」

　　若是菲妮塔獲得了新生，那麼，她還會記得她眷戀的人嗎？她還會記得她喚醒母神的目的嗎？

　　她……還會記得他嗎？

　　再次憶起菲妮塔於這湖下沈眠的景象，原來，那果真是「預言」？

　　「你已經停留於此許久，我也已經得知『妳』的願望了。那麼，所有的答案，就待你離開後，自己去找尋吧。」

　　母神再次開口，容貌卻已模糊。

　　待艾菲回神，那光霧已然重新掩上，令他更加感到茫然。

　　找不回菲妮塔的他，如今又該何去何從？

　　──他，又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艾菲！」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那熟悉的喚聲卻響起。而這次，艾菲非常確定，那並非是母神在喚他。

　　空虛無助的五指被另一人的溫暖圍繞，而霧氣散去，艾菲終於看清了那個來迎接他的人，就如那日他經歷過的。

　　艾菲終於笑了，雖然眼角隱泛淚光，卻還是喚了來人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