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藍月♡

　　「很驚訝嗎？這裡其實是受到浩劫侵蝕的地區之一。在浩劫降臨前，這裡原本是片雨林，可是現在變成這模樣，誰還能想得起來它過去的原貌呢？」

　　艾比的聲音穿透了狂亂無序的沙塵風暴，在孟德心中激起了訝異的漣漪。

　　能夠讓地貌甚至是氣候產生劇烈的改變，可見浩劫是多麼可怕，更別說艾比竟說這裡只是受侵蝕的地區之一，難道說還有其他地方也是這樣嗎？

　　這樣的情況，根本就不是長年居住在被末日使徒稱之為「方舟」的都市──諾亞中的孟德所能想像的！

　　眼前所見盡是漫漫紅沙，完全見不到半點生命跡象。末日使徒的基地就建造在這片望不到邊際的紅色沙漠地底，空氣中則是令人視線不清的紅色沙塵在隨風飛舞。就連陽光在這片充滿狂風呼嘯聲的死域中，都顯得十分薄弱，難以穿透這層層風沙。炙熱的空氣則讓孟德的嘴唇瞬間乾裂，令他渴到只想猛灌水。

　　「當然，受浩劫侵蝕後的區域，也未必都是這副光景。有些地方可能是彌漫著毒氣，或是流淌著終年不乾涸凝固的岩漿。但無論是什麼地方，只要是被侵蝕過，無論是人類、或是其他生物，全都無法生存！」

　　面對艾比的這些話，雖然對孟德來說，實在是件很令他震驚的事。可是他現在也無法開口表達感想，因為只要他一開口，難免就會吃進滿嘴的沙，那可就難受了。

　　幸好，艾比像是終於發現到孟德的窘境般，終於開口對他說道：「下去吧？」

　　艾比的這句問話，對於現在的孟德來說，簡直就是天籟。

　　他快速的縮回身子，然後將原本被埋藏在沙子底下的門關上，這才能重重吐出一口氣，覺得自己像是獲得新生了。

　　難怪末日使徒的基地要建在地底，若是建於地表，恐怕早禁不住這種風沙侵襲了！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隨便挑了個台階坐下，孟德也不急著回到地底，反而對艾比問出了這個問題。畢竟，他可不相信艾比會毫無原因的帶他看這副景象，這可不是什麼美景啊！

　　艾比也跟著在他身邊坐下，目光放在位於樓梯最底層的那扇門上，眼神顯得有些遙遠。

　　兩人就這樣安靜的並肩坐著，誰也沒有說話。倒不是說孟德不想開口催，只是他總覺得現在似乎不是問問題的好時機，只好陪艾比發起呆來。

　　不過，說實話，在這種空氣沉悶又燥熱的地方坐著發呆，雖說已經比外頭好太多了，但也還是件很痛苦的事。

　　就在孟德思考著要不要問艾比可不可以另挑舒適點的地方繼續發呆時，她才終於開口說道：「我不想滅世，但也很想滅世！」

　　這樣謎般的話語，對孟德來說，不但是前後矛盾，更像是個繞口令。

　　「什麼意思？」孟德一臉迷惑的問。

　　艾比終算是將視線收了回來，轉頭望著孟德，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哀傷。

　　「我……和『神』接觸過之後，突然能明白、也能原諒他們的理由了……」咬著下唇，艾比停了一會，這才繼續說道：「但是我也同時變得更加無法接受！」

　　看到艾比似乎是一個人在默默承受著別人不知道的痛苦，這讓孟德不禁感到心痛。可是最讓他無奈的是，現在的他，竟連想給艾比一個擁抱都沒辦法做到。

　　只聽艾比喃喃地說道：「可是我只是那個『程序』中的一環而已……對任何人來說，我的意志都是不重要的，我也只能照著既定的程序走……這樣的我……這樣的我……其實我真的覺得很害怕，或許等我真的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後，就會更加身不由己的照著別人的意思走……那麼我的心情呢？還有我的決定呢？」

　　「如果不關心我的意願，又為何不直接抹殺我的意志算了？」

　　在將這句話淒厲的吼出口後，艾比將自己的頭深深埋入自己的臂彎中，宛如無助的小孩一般。

　　沒想到竟會看到這樣的艾比，這讓孟德不自覺的將手伸出去，想將她攬在懷裡好好安慰。可是伸出去的手卻穿透了艾比的身體，無情的提醒他兩人之間的差異。這讓他不禁感到焦躁起來，忍不住就將碰不到艾比的手握成拳，重重的擊向一旁的牆上，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

　　艾比聽到那聲音，立刻就抬頭望向孟德，佈滿淚珠的臉上明顯有了驚愕。

　　在擊牆發洩過情緒後，孟德又再粗喘幾口氣，這才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沉聲對艾比說道：「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逼妳做妳不願意做的事，聽懂了嗎？」

　　艾比聞言，也只能猛眨眼，似乎是還沒能從震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孟德卻像是在說完這些話後，突然感到有些難為情，所以臉上浮現出一絲狼狽，在快速的站起身後，連忙說道：「總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吧，這裡悶得緊，我可不希望人還沒曬到太陽就中暑，這也太丟臉了！」

　　只是艾比卻依舊傻傻的坐在原地，根本沒有想起身的意思，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孟德見狀，乾脆將自己的手伸到艾比面前，讓艾比有些感到困惑的望著他，不明白他究竟是想做什麼。

　　「真是的，我好心免費出借我的手讓妳牽，妳還這麼不賞臉啊？」看艾比竟然還在發愣，讓孟德立刻佯裝不悅的挑起眉。

　　「可……可是……我又碰不到你……」艾比有些遲疑的望著那隻看起來很溫暖的大手，實在是不明白孟德怎麼會想牽如今沒有實體的自己。

　　「我不管，快點！」孟德倒是耍起賴來，硬是不肯將手拿開。

　　別無他法下，艾比也只能無奈的將手放在孟德的手心上。明明應該沒感覺的她，莫名其妙的感覺到有股暖意流淌在心底。

　　孟德也跟著小心翼翼的虛握，像是真的在牽艾比的手一般。雖然沒有任何感覺，但是他也依舊感到幸福起來。

　　兩人總算是一同離開這個僅能讓兩人並肩行走的樓梯間，回到了之前搭乘過的升降梯前。

　　「那麼，現在呢？」孟德指了指眼前的升降梯，問道：「我們現在是要先回去剛才那裡嗎？」

　　「照理來說，是該回去了，不過……」艾比遲疑的頓了一下，這才面帶猶豫的問道：「阿德，如果我說，若是我變成人類……不對，或者該說變回人類……總之，等我真正『醒』來，如果我的身上起了什麼變化的話，你……還會願意像現在這樣，牽著我的手嗎？」

　　「妳這是什麼話呀？為什麼會這麼問？」孟德實在是不明白艾比為何要問自己這個問題。

　　「就……就是……」咬著下唇，艾比似乎是在考慮該怎麼組織文字才好，所以又拖了很久才重新開口說道：「如果我回到身體裡後，變得不再是現在的我的話，你……你還會喜歡我嗎？」

　　聽到這個問題，孟德立刻就瞇細了眼，像是在審視如今看起來極度惴惴不安的艾比。良久，他才反問道：「妳不希望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不是，絕對不是！」艾比先是慌張的猛搖頭，然後才滿臉沮喪的說：「我只是害怕……」

　　老實說，孟德依然不明白艾比是在怕什麼。難道艾比覺得當個程式碼比當人好嗎？這樣的可能性讓孟德不禁感到有些苦惱了。

　　艾比又遲疑了一會，這才緩緩說道：「我還沒和你提過吧？我的名字『Ｒ．Ｂ』，其實是『Ｒｅ．Ｂｉｒｔｈ』的縮寫，那是一個程序，是創造我出來的人設定的，而我只是那個程序的一環。我在想，雖然我無法得知程序原貌與目的，可是如果我回到我體內，也許我會產生一些變化。畢竟，我的創造者不可能會毫無來由的把我分離出來。」

　　──創造者……應該是指上官安吧？

　　聽到艾比這麼說，孟德也不禁想起了那個號稱天才的男人。

　　的確，孟德也不相信上官安會莫名其妙的將艾比自身體剝離，讓她成為必須在電腦中生存的程式碼。雖說能夠把人的意識變成程式碼這一點，聽起來就夠驚世駭俗了，不過上官安這麼做，肯定有目的吧？否則他身為「上官鳩」的父親，不可能會讓女兒變成這副模樣吧？

　　不過，就算在這裡擔心太多也無濟於事，還不如主動跨出一步，去面對未知的可能！

　　「放心吧，無論妳發生什麼事、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陪在妳身邊的！別忘了，我還說過要帶妳到處欣賞風景呢！」像是要撫平艾比心中的憂懼一般，孟德遞給她一抹微笑，並且這麼對她說道。

　　可是聽到孟德的話後，艾比卻反而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真是的，虧我還把你帶出去看過，結果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嘛！除了方舟以外的區域，早已全被浩劫侵襲，並且成為毫無生機的死域了，哪會有什麼風景好看的？」

　　無奈的搖搖頭，艾比在這麼對孟德說時，還真搞不清楚自己是該感到感動好呢？還是感到生氣好呢？畢竟孟德似乎根本不瞭解她把他帶出去的用意嘛！

　　不過，在聽到他說的話後，艾比的確也感到輕鬆不少。

　　「好啦，我們下去吧！」唇間不自覺的漾起笑意，艾比在這麼招呼過孟德後，便率先踏上前方的升降梯。

　　於是，我們偉大的「Ｄｅｖｉｌ」先生在踩上升降梯後，立刻就體會到類似自由落體的刺激感，讓他以後只要一看到升降梯，就會莫名的感到恐懼。

　　當然，以上皆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