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覺到艾菲意圖詢問的視線,菲妮塔對他眨了下眼,難得顯出久違的俏皮,不待他開口便答:「我的半身啊,有關你的事,我都會知道的……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其實是我的靈魂已暫時恢復到懷你前的狀態罷了。」

  「恢復?」

  聽她這麼說,艾菲不免驚訝的上下打量起菲妮塔,這才意識到她的確是與兩人分別前不同……因為她長大了!

  一開始,艾菲因為好不容易見到安然無恙的她而太過激動,這才忽略了這啟人疑竇的事,如今菲妮塔這麼一提,才讓他終於忍不住問:「母親,您身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恢復了?

  最後那三個字無論如何艾菲都沒辦法說出口,畢竟如果真的只要來聖島就能輕易讓菲妮塔復原,艾尼爾就不必犧牲自己,甚至還說出要菲妮塔喚醒母神的話來,可見一定是發生了讓他想不明白的事了吧?

  瞧艾菲一臉迷惑,菲妮塔又是一笑,才出人意料的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以恢復到這種程度,或許是因為這裡是聖島,是母神沈眠的所在吧?無論如何,我和你,目前是維持如銀夜與夜詠般的狀態,這樣的平衡讓我能恢復成這樣。」

  「所以,就像銀夜和夜詠能彼此感知到對方的狀態,妳現在也行?」艾菲更加驚訝了,「但是,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妳的情況?」

  畢竟若如她所言,那艾菲理應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如同兩人在離開東德大陸前,他總是能夠明顯感覺到菲妮塔的情感波動一般。

  「嗯……這我也不清楚呢,或許是因為聖島是特殊的地方,也或許是我現在的情況不同以往吧?」

  聽她語氣淡然的說出這些話,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不困惑、不徬徨,不知道為什麼,艾菲竟覺得無法接受。

  「難道……難道妳就不能再多關心自己一點嗎?」

  怒吼驟響。

  「妳為何不想想有多少人在擔心妳?為什麼妳可以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異常?」

  「艾菲……」

  「我……我不管妳了!」

  氣瘋了的艾菲完全無視菲妮塔歉意與慌亂混雜的呼喊,扭頭就走,也不顧方向更不怕自己迷路。

  反正……反正她又不珍惜自己,那他又何必關心?

  「艾菲!」

  就在他怒氣沖沖的往前快走好一段路後,身後才傳來白的呼喚聲。

  艾菲終於停步轉身,卻見到墨黑聖靈朝自己飛來,想來是因為以原形追過來會比人身快?

  張望了下,卻沒見到菲妮塔和伊賽特的身影,或許只有白一人追來而已。艾菲沈下臉,卻也說不上究竟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畢竟他還是很看重菲妮塔,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為何發怒,但又怕她若是追上,會忍不住再開口責備。

  白在降落後又再走近幾步,這才變為人形,一臉擔憂的來到艾菲面前。

  「艾菲……你……」

  白吞吞吐吐的開口,想要表達關心或安慰,偏又在這種情況下口拙,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見她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艾菲不知為何反而先心軟了。

  「抱歉,剛才嚇到妳了吧?」艾菲主動開口。

  白連連搖頭,可眸底殘餘的慌卻分明不是那回事。幸好,在看見艾菲似乎已經消氣後,她也終於稍微安心了些。

  兩人接著一同沉默下來,似乎暫且找不到話題,又或者是有話但說不出口。過了好一會,才見艾菲勉強勾起一笑,卻是語出驚人的說道:「其實,我很討厭艾尼爾,討厭那個其實是我父親的男人!」

  「……咦?」

  白不禁愕然,甚至可以說是反應不過來,因為艾菲很少主動提起他的家人,就算是菲妮塔的事,也經常避開不談,只挑些非要坦白的部分說。不過,若是看他剛才見到菲妮塔時的反應,似乎也不必去質疑他這番話的真實性。

  簡單來說,就是艾菲有戀母情節,連白也能看得出來,艾菲大概是將自己的父親視作情敵,才會那麼討厭他。

  只是,為什麼在得出這個結論時,她會覺得心有些刺痛呢?

  悶悶的,她嘟起了嘴,卻讓艾菲誤解了。

  「妳就這麼喜歡艾尼爾,喜歡到不喜歡聽到任何人討厭他嗎?」

  艾菲失笑出聲,但那話聲中卻似乎帶有某種道不明的情感。

  「才不是這樣……」白很快的駁道。

  艾菲再笑幾聲,在頓了一下後,才突然問道:「那麼,妳願意聽我說嗎?」

  「說什麼呢?」白好奇的問。

  「就和妳一樣,我也想和妳聊我的過去。」

  艾菲淡淡一笑,卻是想起他們在綠之境經歷過的事。

  當時,她曾經向他坦白了她的軟弱;現在,他也可以向她坦白嗎?

  看出艾菲的認真,似乎他想說的往事並非只是閒聊般輕鬆。白點了頭,神情也跟著變得認真起來。

  艾菲又是笑了下,這才將話起了頭。

  「我,其實是我母親的半身。我們本來不是母子,說是姊妹似乎比較正確,但是,卻是靈魂被一分為二的奇特存在。在當時,我和我母親被稱為『實驗體』,是人造而非天生的『言靈者』。」

  說去久遠的過去,艾菲的神情很溫柔,卻又顯得感傷。

  白本就對這個世界並不瞭解,更何況她根本沒去過東德大陸,自然不明白所謂的「人造」是如何慘無人道的行為,甚至覺得這大概是種「師徒關係」,故並未表現出替艾菲憤憤不平的態度,只感受到他話中真切的喜與悲。

  不過,她倒是對「某件事」感到好奇了。

  「所以,你們……本來是『同一個人』?但是靈魂要如何切割?這種事我從來沒聽說過啊?就算是母神,也不會做這種事吧?」

  白忍不住問,同時心裡又很驚訝東德大陸上的人竟能做到這一點,這種事不是只有神才能辦得到嗎?

  「同一個人嗎?」艾菲苦笑,「或許不能說是同一個人,所以才會說是『半身』吧?無論如何,我也不明白『父親』是怎麼辦到將我與菲妮塔分開成為兩個人的。」

  「是這樣啊……」

  白並非什麼都要追根究底的人,既然艾菲說他不知道,那她也不會一定要問出答案,只乖乖聽艾菲繼續說下去。

  「總之,我本來是個女孩,雖然髮色和眸色和現在一樣,但是以前,我的容貌身形都與我的母親相同。」

  「什麼?」

  聽到這,白反而嚇了一跳,直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麼讓人難以置信的大八卦。

  雖然艾菲容貌俊美,但也不到會讓人誤以為是雌性生物的程度。光是想像將艾菲的眼睛和頭髮擺在菲妮塔身上的模樣,就讓白下意識的覺得……突兀?

  事實上,白並不知道艾菲為了要成為一個「男人」,花了多大的力氣去學習如何當個男人,好讓自己能成為可以待在菲妮塔身旁,像是艾尼爾那種存在的男子。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白沒見過艾菲女性化的一面,才會難以接受艾菲的性轉。不過,若是想想剛才艾菲抱住菲妮塔大哭的畫面,似乎他的內在的確還保有部分女性化的特質?

  一這麼想,白望向艾菲的目光立刻變得有些不同,像是在看什麼珍禽異獸似的,盯得讓艾菲感到毛骨悚然。

  「呃……祭?怎麼了?」

  著實想不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艾菲只好小心翼翼的開口。至於稱呼,純粹是因為他叫祭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

  「不,沒什麼,只是在想像你穿女裝的樣子……你要不要穿一次裙子給我看看?」

  白非常老實……而且老實到近幾白目的如此問道。

  聞言,艾菲也不禁要發怒,對她吼道:「想都別想!」

  在這種攸關個人名節的時候,艾菲倒是展現出他男性化的一面了。

  「喔……」白難掩失望的應了一聲,這才追問道:「那麼,然後呢?」

  她開始好奇,本該是女人的他為何會變成男人,又為何會和菲妮塔走到今日這一步。

  「然後嗎……」艾菲苦澀一笑,眸微斂,輕聲說道:「曾經,我與『她』相伴,過得非常幸福滿足……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白因艾菲話中的深情屏息,心再一次感到刺痛,難以忍受。

  但是她只是悄然握拳,壓下心中苦意繼續聽艾菲說道:「或許,雖然我是她的半身,但我還是不夠瞭解她的心吧?」

  「為什麼這麼說?」白問。

  「因為,有的時候我會想,如果當時,我能再多關心她一些,多陪她聊她的心事,而不是單方面的要求,那她是否不會離開我?」

  艾菲長長嘆了口氣,臉上盡是寂寥。

  他想起當他還是銀夜時,他與夜詠的確是心靈相通,可以得知對方的一切。但是,這個「一切」,似乎並未包含對方的想法。這就像是藉由一個監視器在觀察一個人般,你能輕易看到對方在做什麼,卻無法得知對方在想什麼。

  或許是因為,這個表面上的「相知」令她心安,讓她不認為有與夜詠「談心」的必要,覺得兩人一定是最瞭解對方的存在,毋需多言,這樣子的缺乏溝通才會讓銀夜和夜詠漸行漸遠吧?

  如果當時,銀夜有主動問起夜詠的心事,早點知道她究竟在渴望什麼,那該有多好?

  或許,她們就不必分開?

  也或許,她們能一起逃離實驗室,實現夜詠的願望,一起當普通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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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非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