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讓我代替那個真言,維繫世界樹的存在。」
祭語氣平靜的答,卻無視了伊賽特擔憂不捨的眼神,與艾菲震驚困惑的瞪視。
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王竟開口說道:「以妳來代替真言,大概能夠讓世界樹撐到喚醒母神的儀式再啟,或許,是可行的。」
艾菲轉而驚疑不定的望向王,完全沒想到他似乎很願意讓祭犧牲。難道,這就是人與非人的思想差異?為何能夠犧牲一個人犧牲得如此心安理得?
雖然過去他也殺人如麻,或者該說是殺「實驗體」,但是那也是為了保護重要的人,否則他連動手傷人都不肯。
……不對,如此說來,過去的他,與現在的王又有什麼不同?只不過一個是為了守護夜詠、守護月詠,一個則是想守護全世界?
那麼,為何現在他卻不想見到祭被犧牲呢?
如果這個世界毀滅了,那菲妮塔……那個生下他的,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不就會死亡?相較之下,祭也不過只是個說是萍水相逢都不為過的少女,甚至他對她也稱不上瞭解。如此,他為何要在意祭的犧牲?
難道,祭在他心裡,會比菲妮塔還重要?
不,這是不可能的!
艾菲閉眸做了個深呼吸,再睜眼,已將那不該有的心疼排除在外。
「但是,妳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突然地,王又問。
「若是讓妳明白最後一個真言為何,就算琴上少了一弦,也未必喚不醒母神,妳也不必犧牲;但是妳如果自願成為真言的替代品,靈魂就無法輪迴,也不再擁有自己的意志,所有妳在世上珍惜的事物都將遠妳而去。」
「那也,沒關係。」祭打斷了王的話。
「我的父母早已死去,與我同日而生的兄弟也已經進入輪迴,或許他們早已遺忘了我,我也已經沒了家人。而我……出生不祥的我,在族裡,又有誰會在乎我呢?」
這是艾菲第一次聽祭提起自己家人、族人,聽那蒼涼的語氣,就像是一種深深的埋怨,又像是一種自我放逐。
難道,她的自願犧牲並不是為了救這個世界,而是想尋一個解脫?
可是,這樣的她,幾天前不是還向他求救了嗎?
那麼,又為何還要求死?
再一次的,艾菲為祭的舉動感到震驚了。
「所以,妳真的想這麼做?不會後悔?」王又問。
「沒什麼好後悔的,畢竟我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留戀了。或者該說,如今的我,只剩下『責任』,沒有『眷戀』。」祭語氣變得淡然,「只是,還希望王能答應我一件事。」
「有什麼要求就說吧,如果我能辦得到,就一定會滿足妳。」王柔聲應道。
當然,這或許是王給予將死之人的慷慨,無形之間竟讓艾菲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
「王,我希望在我與世界樹融合之前,您能告訴我,已進入輪迴的我的兄弟,還有我的父母,過得好不好?」祭說出了自己最後的要求。
「不,王!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讓我們好好談談!」
聞言,艾菲卻是再也聽不下去,在緊捉住祭的手腕後,也不等王的回答,便轉頭對伊賽特道:「走,我們回房子那裡談!」
「不!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祭用力掙脫艾菲的手,喊道:「你不也希望你的母親能幸福嗎?難道你希望她繼續痛苦下去?她在等你,艾菲,難道你想讓她再孤獨的等下去?」
「祭……」
艾菲還想勸,但祭卻語氣轉冷,「而且,我們又沒什麼關係,若不是月琴在你身上,你以為我會和你同路?」
這下子,艾菲反而沒辦法再多說什麼。
的確,打從一開始,祭就是為了月琴而留在他身邊,兩人也稱不上有什麼感情,就算勉強說對方是旅伴,也許對方並不這麼想,只將他視為該監視觀察的人罷了。
但是,他依舊沒辦法接受這個決定……盡管他似乎不應該那樣在乎祭!
「我還是無法接受!」艾菲憤怒的抓住祭的手臂,惡聲道:「妳以為我為何要忍受妳這個麻煩精這麼久?還不是因為妳可能有辦法帶我找到我母親!如果妳隨隨便便就死了,我上哪去找我母親、又該上哪去喚醒母神?而且我連該怎麼喚醒母神都不知道啊!」
可是祭只是低著頭,小聲說道:「你不需要我也能到『那裡』找到你的母親的……而且她能夠喚醒母神,不像我……一定會失敗……」
「妳在……說什麼啊?」
雖然小聲,但是艾菲還是勉強能聽見,只是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如果他真的能找到菲妮塔,那他又何必和祭同行?而且,為而祭似乎很確定菲妮塔絕對能成功喚醒母神?
「流星雨……」
「什麼?」
「十日後的流星雨,只要讓伊賽特帶著你,往流星墮落的方向飛,就能找到聖島。」
祭終於抬起了頭,卻是滿臉的淚。
這時候的艾菲根本就沒辦法去想祭為何會知道聖島在哪裡、該怎麼去,只被她的淚震驚了。
或許祭根本就不是真的對這個世界毫無眷戀,也不真的像方才表現出來的一樣那麼願意死在這,可是艾菲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所有人都能活下來,讓結局皆大歡喜。
也許,讓所有生命都在同一刻迎接毫無差別的死亡,就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了?畢竟找尋真言這麼多年,搞不好菲妮塔是寧可與艾尼爾一同長眠的。
讓一個人孤獨的為了這個世界死去,真的就是正確的?
──不,他做不到!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不到看祭去死!
「祭,一定會有更好的方法的!妳如果不肯先和我們討論就做出這種決定,豈不是瞧不起我和伊賽特嗎?至少,我們不也同行過一段時間嗎?這段時間妳甚至還吃我的、用我的!」
「是啊,祭,我們還是再討論看看吧。」
不只艾菲不放棄勸祭改變心意,就連本來自認沒有發言權,故在王面前一直不說話的伊賽特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而且,妳說的方向,我怎麼知道是真的?如果妳騙我,妳一死,我又要怎麼找妳算帳?」
有伊賽特幫腔,艾菲在稍微感到安心之餘,又故意以言語擠兌祭,好逼她放棄她的決定。
「所以,我們再談一談,好不好?這幾天,我們都沒有針對這件事好好談過,真言並不是只與妳有關,也和我有關啊!別一個人煩惱、下決定,好嗎?」
「我……」
「而且王不也說了,可以讓我們看看那個真言,或許能讓妳不必犧牲生命嗎?既然如此,妳為何不試一試?為何要輕易放棄?」
像是被艾菲的話打動,祭低下了頭,輕聲模糊的說了些什麼。
「妳在說什麼啊?」
蹙起眉,艾菲傾身將耳湊近祭的唇,想要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不料,耳邊卻響起了長長的吸氣聲,然後……
「我說,你抓得我很痛啊──!」
突然一句怒喝一字不漏的重擊艾菲耳朵,讓他終於領教了什麼叫真正的「河東獅吼」!
這聲巨響使得艾菲頓時失去了平衡感,手一鬆,腳一晃,竟重重往後一仰倒下,在頭撞到粗壯樹根後,還順勢往湖滾去,顯然是暈了不說還即將掉進湖中滅頂。
「艾菲!」
祭大約也沒想到自己的獅子吼等級會這麼高,只來得及驚呼出聲。幸好伊賽特反應比她更快,翅一展便搶在艾菲前頭停在湖邊,恰好以身子阻了艾菲的去勢。
「祭,現在該怎麼辦?」
在成功拯救艾菲後,眼見他似乎短期內還無法醒過來,伊賽特只好抬眸望向祭。
事實上祭也覺得很煩惱,畢竟把艾菲吼暈並不是她的本意,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懊悔也來不及。
想了想,她只好開口說道:「伊賽特,麻煩你先帶艾菲回屋裡休息。」
「那麼……妳呢?」
雖然艾菲的情況很讓人擔心,但是伊賽特也不敢將祭拋下。
「我嗎?」祭淡淡一笑,「我有話想私下和王談,所以你們先走吧,我晚點就去找你們會合。」
「可是……」
雖然這麼想有些過分,但是基於方才祭打算犧牲自己的決定看來,伊賽特覺得,此時牠應該要將祭也帶走,才不會讓艾菲醒來找不到人而擔心。
可出乎伊賽特意料之外的是,本來已經停止流淚的祭,竟又再次積蓄淚水,楚楚可憐的問:「難道……伊賽特不相信我嗎?怕我又想尋死?」
「這……」
「而且你覺得,我會不管艾菲死活自作主張嗎?他一直說要再談談,我總是要等他醒來吧?」
「是……沒錯……」
「所以,相信我吧!」
祭對伊賽特燦爛一笑,若是艾菲此刻神智清楚,恐怕會再為祭的變臉之快感到驚嘆。可惜現在的他就是沒有醒來,而忠厚老實的伊賽特遇上心有千竅的祭,也只能敗下陣來。
「那麼,等我將艾菲安置好,我會再來找妳。」
「好,路上小心!」
在祭的熱情(?)幫助下,依舊昏迷不醒的艾菲穩當的趴在伊賽特的背上,想來依伊賽特的小心,是不會讓他摔下的,更別提王還派了引路者去照料。
只是……這樣真的可以嗎?
雖然已經乖乖揹著艾菲往三人暫居的屋子飛去了,但伊賽特還是不時擔憂的回頭望向世界樹的方向。
在這種時候,伊賽特是真的很希望艾菲能快點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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