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兒這話才說出口,思玄立刻察覺到玉笛身子一顫,似在害怕、又似感到難堪。
或許,玉笛不願讓我得知她的真面目?
思玄不免做如此猜想,可這樣的猜測又讓他不禁要苦笑。
他早已知曉玉笛不是普通人,就算今天緹兒說玉笛其實是個石頭精,他也不會為此感到震驚。
「妳究竟有沒有辦法救玉笛?若我拿我的靈魂來交換,她能得救嗎?」
思玄已經不想再同緹兒廢話下去,因為玉笛看來就要粉碎殆盡,讓他完全失去了耐性。
他沒忘,錫拿曾言道,緹兒一直都在收集人魂當籠中青鳥的餌食,只要誰願意獻出自己的魂魄,青鳥便能完成那人的願望。而回來的路上,思玄已然下定決心,要以自己的魂換玉笛的安好。
當然,思玄知道人若是沒了魂,肯定會死去,連轉生的機會都沒有。可一想到玉笛被自己害得不成人樣,他就覺得死也不足以贖罪。
卻沒想到,緹兒聽到思玄自願獻出靈魂,竟沈下臉,連嗓音都變得比方才還陰冷許多,滿蘊凍人的怒意。
「你當真覺得死亡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嗎?」
聽到緹兒的質問,思玄臉上不免現出訝異,因為他本以為緹兒不會拒絕接收他的靈魂。
可是緹兒不僅在氣思玄,她甚至美眸一轉直瞪向錫拿,揚聲逼問:「是不是你慫恿他這麼求我的?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麼?你不是一向不齒我收集靈魂的行為嗎?」
面對她的怒視,錫拿在垂眸輕嘆後,才低聲說道:「我只是在想,若能早日助妳完成願望,妳或許就不會繼續痛苦下去……」
「痛苦?你也知道我很痛苦嗎?」緹兒的聲音明顯拔尖,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鋒利的刀刃般直指錫拿,「若是明白我的痛苦,當初為何要那樣待我?」
聞言,錫拿的唇無聲的開闔了幾下,但終究還是抿緊了嘴,沒有開口回答。也或許,是覺得自己沒有反駁與解釋的權力吧?
思玄自然是不明白緹兒對錫拿的恨意是從何而來,更不知道錫拿是曾經對緹兒做過什麼事,才讓她如此憤怒。
無論如何,思玄對這對兄妹的過往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只想要救玉笛。
「所以,妳究竟願不願意拿走我的靈魂,然後救玉笛?」思玄問。
告訴思玄只要犧牲自己的靈魂便能換得一個願望的人正是錫拿,所以思玄分外執著於答案。
思玄希望玉笛能得救,錫拿希望緹兒能早日完成目標,緹兒為了實現願望而收集靈魂多年,若是緹兒答應了思玄,倒可說是三人各取所需,似是眾人皆贏的選擇。
但是,思玄的這句問話卻讓緹兒和錫拿同時靜了下來,緹兒怨怒的神情更驚得思玄不自禁的流下冷汗。
「你……」緹兒雖是從齒間硬擠出了一字,卻又沒有下文,顯然是氣得不輕。
「我要救玉笛,我想救她!」深怕緹兒會拒絕,思玄再揚高了聲音喊。
這個宣告終於讓緹兒的理智完全斷線。
只見緹兒氣紅了臉,蹲下身,一手扯住思玄的衣襟,另一手啪啪兩聲,竟是左右各打了他兩巴掌!
末了,緹兒還尖著嗓子責罵思玄,「你這蠢貨,別人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你就沒想過玉笛姊姊想要的是什麼嗎?你以為一死了之就是負責任?你不能自己拿主意嗎?非要別人幫你嗎?」
思玄雖是覺得雙頰熱辣辣的疼,人卻是被打懵了,覺得既慌張、又委屈,想著若非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什麼都辦不到,也不願求緹兒救玉笛啊!
緹兒卻不再理會思玄,在放開他的衣襟後,將指頭放進嘴裡,銀牙一使力,竟將自己的指腹咬出了血珠!
「等等,妳……!」
思玄被緹兒的舉動嚇得不輕,但緹兒卻完全無視思玄的慌與錫拿臉上的心疼難受,倏地將指上的血往玉笛眉間按去。
那殷紅血印才剛落在玉笛龜裂的額上便迅速淡去,宛如玉笛將那血給全數吸盡了。思玄只能瞠目瞪視玉笛碎裂的情況迅速停止,雙頰又恢復成過往光滑豐潤的模樣。
或許那血真有什麼效用,只見玉笛飛快自思玄懷中起身,滿臉擔憂歉意的捉住緹兒自傷的手,聲音微顫的喚道:「緹兒姑娘……」但無後語。
緹兒默然抽手,將指頭放進嘴裡吸吮了會,神色卻緩了許多。待鬆口,這才狀似無奈的嘆道:「妳這模樣只能再維持一旬,明白嗎?好好把握時間吧,我這次就不收取什麼了。」終究,她還是不夠心狠。
話說完,緹兒便自行站起,一個旋身後就消失無影,連句道別話也沒有留下。錫拿卻是眉頭深鎖,在來回看了緹兒與思玄幾眼後,才語重心長地道:「既然妳暫時得了她的血,那就好生把握這時間,將妳的心事給了了吧。」
留下這話後,錫拿跟著無聲無息的於原地消失,不知是不是追緹兒去了。頓時,屋裡僅剩思玄和玉笛兩人。
少了旁人,思玄與玉笛之間似乎也僅存尷尬,過了許久都無人開口。若非外頭林風突然轉強,將未關上的門吹出一聲吱呀,恐怕這沉默還會持續一旬。
只見玉笛率先站起身,然後語氣略顯侷促地道:「抱歉,不知公子今日要返家,沒預先備飯。」
「沒關係,我不餓……」只是覺得有些累人。
思玄抹了抹臉,然後站起身,目光卻被散落在地的翠綠碎末吸引。
眼看夕日將落,令屋裡紅潮逐漸褪去,可那晶瑩碎片卻不知為何依舊刺眼,像是在提醒思玄,他能與玉笛相聚的時日可能不多了。
一旬……這代表玉笛將在一旬後消逝嗎?
一想到這,思玄就不禁心慌,可玉笛卻像是想逃避他的視線般,僅僅是別開頭,聲顯清冷的說:「那我先去替公子備熱水洗浴,公子歸來也該乏了,淨身後便早歇吧。」言罷,便迅速走遠。
那語氣、那應對,竟比方才同緹兒說話時還生疏不少,這讓思玄喉間一哽,反倒說不出話來。
門外晚照又再暗了些,似是乾涸許久的血跡,竟給人污穢的感覺。
這,是否為罪孽的色彩?
眼見玉笛身影已融入外頭薄暮,於井邊打水,思玄也只能面露苦笑,心底悶得緊。
才剛重逢,他竟已不知該如何面對玉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