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祭?」
感覺得到,當她主動靠近時,他身子僵硬的抗拒感。
男子話語中的驚慌與隱約的排斥,讓她不知為何感到心痛極了,比起當初見到艾尼爾蹙眉時還要難受。
但是現在,她已經勉強能夠分辨得出情感了……
──此時這種讓她痛苦難忍的情感,叫委屈!
無疑的,直到這時候,她才深刻的體認到一件事──她永遠無法成為「她」!
祭很清楚,這個肖似艾尼爾,實則為他兒子的男子,偶而會將她看作另一個「她」,將她當成另一個人的替代品,待醒覺過來後,便會露出更為愧疚與自棄的神情。
她想對他說,其實她願意代替那個「她」陪在他身邊,可是,卻又莫名其妙的說不出口。
或許,是因為她其實也只想要當「自己」,而不是「她」?
她不懂……
就算她已經離開聖島一年,知道了很多事,也不太懂自己的心情。
她只知道,她必須拿到最後一個真言,然後帶著月琴,回到聖島上!
可是,她討厭這樣!
她不想要離開這個男人,就像是當初她不想讓艾尼爾走一樣!
如果她拿到最後一個真言,回去聖島執行喚醒母神的儀式,那就必然要與他分開了。
若是喚醒失敗,她會死。
若是母神真的醒了,那他就會帶他母親一起離開,留下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待在聖島上,與一群排斥她的族人生活。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她不願見到的結局……她只希望與「他」的旅程能永不結束!
肩一顫,她難過的不肯放開這個長得和艾尼爾很像的青年,偏偏青年竟挑在這時候問:「祭?究竟是怎麼了?」
這下子,祭終於落了淚,忍不住破碎的哭喊:「我……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死……」
──更不想和你跟伊賽特分開!
最後一句話不知為什麼,硬生生的哽在心裡說不出口。
但是無論如何,她的確是「求救」了,直接向這個人發出求救訊號了。
可是,他卻是為難地支吾出聲。
「我……」
聽出他話中遲疑,祭心中頓時發酸發苦,表面上卻是哈哈大笑幾聲,推開他自己站起來。
「你被我騙到了吧?」
「什……什麼?」
男子臉上神情很明顯的能讓人看出來,他是真的信了她說的話,以為她的求救是假的。
這下祭只覺得更加悲苦,表現出來的卻是笑得益發燦爛。
「嘿嘿嘿,笨~蛋~!」
扮了個鬼臉,她笑嘻嘻的跑掉,卻沒讓那人看見她眼角殘餘的淚光。
又或者,就算是被看見了,也只會被認為是笑得太用力所以才笑出了淚,又或者是假哭吧。
沒錯,就連艾尼爾都幫不上忙,甚至還因為違誓而死,那他的兒子又怎麼可能幫得上忙?
而且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是他的母親,不是我啊!
就算「她」可以說是另一個「我」,但終究不是「我」啊!
──他,真的會願意幫我嗎?
祭不敢再想下去。
因為越是繼續想,她便越是感到痛苦、沮喪。而且這樣的負面情緒,在聽見王說的話後,便越來越無法遮掩。
「你說的沒錯,只要母神醒來,所有問題都能解決。但是,『言靈者』皆被放逐於另一塊大陸上,使得母神失去了甦醒的機會。」
綠之境的王一說出這樣的話,令祭反而更加感到絕望。
「您的意思是,我的族人都在做無用功嗎?」
她想到了長久以來,「祭」悲慘的命運。
原來,就連生下她的「祭」,也只是白白犧牲了自己嗎?
那麼,她也要這樣毫無價值的消失嗎?
她更怕了……
怕就算犧牲了自己,這個世界也會毀滅……
──所以,她怕承擔喚醒母神的責任了!
如果失敗了,大家會不會覺得失望呢?
而且,時日雖短,但是在這段於阿娜維爾旅行的日子,已成為她珍惜的回憶。
她不希望這個世界毀滅,就算喚醒母神後可能會消失、或是從此無法再離開聖島,這樣的心情也不會稍減。
雖然她也不想回去聖島,不想再被關在聖島上,可如果世界會毀滅,那她會不會被束縛在聖島上,又有什麼差別?她同樣是無法再接觸聖島外的一切了!
所以……
她寧可不回聖島,寧可死在外頭不回去!
「那麼,如果以我去代替呢?」在一番對談後,祭的臉上現出一抹狠意,揚聲喊道:「既然祭能犧牲自己換得真言,那麼只要我以自己的性命做代價,不就有另一個真言能讓世界樹繼續存在了?」
沒錯,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支撐世界的世界樹暫時需要真言去維持存續,但是現在,他們很需要那個真言。所以,由能轉變為真言的祭去代替,一定能夠做得到吧?
更別提,死在綠之境裡總比死在聖島上好太多了,又不必擔上喚醒母神的責任!
既然聖靈註定無法喚醒母神,那就讓「她」去喚醒吧!
畢竟「她」既是人類,又是言靈者,那「她」一定能成功喚醒母神吧?
而且,身邊這個男人是如此的看重「她」,「她」又是艾尼爾最愛的人。所以,如果她的犧牲能換來「她」的生存,是不是對任何人都好?
可是,那個總是對她發脾氣、顯得很不耐煩的男人,卻朝她喝問:「祭,妳在說什麼啊?」
見他那模樣,似乎是很驚訝、又好像不太能理解,於是祭只好再說一遍,「我說,讓我代替那個真言,維繫世界樹的存在。」
她以為,這個男人應該會覺得高興的。
可是,他不但不高興,甚至還意圖將她帶走,說是要和她好好談談,想要讓她打消犧牲自己的念頭。
這是為什麼?
祭不懂。
明明是那麼的抗拒她、討厭她,連被她抱了都會排斥。既然如此,為何要在意她要不要犧牲自己?
明明只要她成為真言,就能為他換到時間,讓他有機會救自己的母親,甚至是救回因為違誓而倒下的艾尼爾,不是嗎?
所以他生氣,她也隱隱動怒了!
在無意間把他吼暈後,祭立刻轉身向王再次表達了意願,表示自己願意成為真言,暫時維持世界樹的存在。
只要這樣就好了。
在王的注視下恢復為原本的模樣。
偏頭瞥了自己墨黑的羽翼一眼,祭自棄一笑……現在的她也懂得什麼叫自我嫌棄了。
既然族人懼怕她、討厭她,連艾尼爾的兒子都不待見她的話……
──那麼,讓自己永遠留在這不見日光的永夜之境,是最好的選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