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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她並沒有唱歌……

  脅下夾著畫板,單手提著畫具,薩雷特沉默的站在教堂門口,遙望站在前方楓樹下的艾兒……昨天,他就是坐在那裡畫畫,一邊聽她唱歌的。

  今天沒有她的歌聲陪伴,讓他也失去了畫畫的心情,只好就這麼站著,看她站在樹下,拒絕了許多人的攀談。

  雖然她自以為臉上抑鬱掩飾得很好,每當有人上前和她說話,她總是能以合宜的笑臉面對,只有在身旁無人時才恢復鬱鬱寡歡的神情。但是薩雷特卻因為站得較遠,得以發現她的不對勁。

  她是怎麼了呢?為什麼突然不唱歌了?為何要一人站在那裡沒了笑容?

  這些問題徘徊在薩雷特的心頭不去,讓他也不禁感到鬱悶。

  該不該上前關心一下?這樣會不會太冒失?

  薩雷特感到萬分焦躁的這麼想著,偏生自己就是踏不出那一步,不敢主動走向前詢問。

  就在這時,他隱約看到艾兒似乎嘆了一口氣,然後慢吞吞的轉過身,似乎是想回屋子裡了。也因為如此,她終於發現薩雷特就站在教堂門口。

  一瞬間,薩雷特突然覺得尷尬了,卻也只能宛如被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看艾兒朝自己走來。

  「你怎麼站在這裡呢?今天不畫畫了嗎?」

  艾兒走到薩雷特身側站定後,一邊綻開笑顏這麼問,一邊拿眼盯著他的畫具瞧。

  「今天不知道要畫什麼,也沒心情畫。」

  薩雷特連忙別開頭,突然覺得艾兒現在的笑容著實刺眼──她今天明明心情不好,為何還要強顏歡笑?薩雷特實在是想不明白,也不願意想明白。

  「不知道要畫什麼?」艾兒聽到他的回答倒是顯得有些吃驚,在望著他想了一會後,突然語出驚人的問:「那要不要畫我?」

  ……咦?畫她?要畫她嗎?

  沒想到艾兒竟然會提出這個要求,讓薩雷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吼道:「誰……誰要畫妳這個醜女啊?我我我莫名其妙為什麼要畫妳?」

  聽到他拒絕畫自己,艾兒倒是顯得很失落。水藍雙眸稍稍一黯,然後低下頭,語氣低沈的說道:「不行嗎?真的……不行嗎?我明天就要離開了……就不能送我一張畫嗎?」

  「離開?妳要去哪裡?」

  一聽到她說明天要離開了,薩雷特突然感到有些奇怪起來。

  自從來到這座教堂後,他就不曾看過哪個孤兒「離開」過。就算是長大獨立了,也只是散居在附近,依舊能常常見面。難道艾兒要獨立搬出去住了嗎?若是這樣,那也沒必要特地畫張畫給她吧?

  艾兒倒是自己凝睇遠方失神了。過了很久,她才輕聲問了一句,「如果我說,等我明天離開這裡,我們就永遠見不到面了呢?」

  ──永遠見不到面!

  這樣的話語,像是一把銳利的錐子狠狠扎進薩雷特的胸口。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不會和艾兒有「生離」的一天。

  「妳騙人!」

  冷冷的,薩雷特回了她這句話。

  ──沒錯,她一定只是想裝可憐搏取同情,好騙自己畫圖!

  薩雷特在心中這樣提醒自己,卻又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艾兒從來不曾對誰說謊,也不曾對誰裝可憐。她是那麼堅強的女孩,就連想哭也只是一個人躲起來哭,不曾讓誰看過她的淚。

  他狠下心來轉過身,大踏步離去不再多話。心裡卻無法遺忘方才瞥見的……女孩臉上的失落。

  也或許,他是想拒絕接受女孩竟然要離開自己的可能性吧?

  等到隔天,艾兒一如往常的幫忙牧師打理雜務,像是昨天和薩雷特說過的話果真只是個謊言。

  可是,他卻像是打定了主意,反常的從一大清早就跟在她身後,像是個跟屁蟲一般。這讓艾兒不時朝薩雷特投去困惑的一瞥,但是他總會刻意避開她的視線,不肯說半句話。

  就在這樣令人感到尷尬的氣氛中,時間也終於來到傍晚時分了。

  薩雷特已經緊繃了將近整天的神經,也終於能稍微鬆懈下來,心裡覺得都已經這麼晚了,艾兒應該不會離開了。就算艾兒此時就站在教堂門口遙望遠方,他也只覺得她是在欣賞晚霞罷了。

  可是,遠方披著一身霞光朝教堂走來的人影,卻像是要打破薩雷特心中最後一絲希望般,突然讓他感到不安起來。

  艾兒低掩的羽睫底下立刻多了抹傷感,在低聲和薩雷特說了聲再見之後,便踩著不同以往的沉重腳步,向那穿著一身黑色立領洋裝的婦人走去。

  「等……等一下!」

  薩雷特終於難掩驚慌的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艾兒細瘦的手腕。

  艾兒驚訝的轉過頭,沒料到他竟然會追上來攔住自己。

  「不要走!」

  這樣的要求終於脫口而出,讓薩雷特的臉也染上一抹霞紅。

  艾兒紅潤的唇微張,卻沒有吐出一字半句。反而是站在一旁的婦人見狀,立刻微微一笑,走向前柔聲說道:「尊貴的撒旦之子,這孩子有她應盡的責任,所以她必須要和我走,去迎接她既定的命運。」

  「說什麼命運,我才不想理那種事……我只知道我不想讓她走!」

  薩雷特幾乎像是在耍賴了,死活都不肯放開艾兒的手。對他來說,若是生命中少了艾兒,那就像是一首只唱了一半的歌,再也無法完整。

  婦人瞧他的目光倒是充滿了憐憫與無奈,在沉默了一會後,才輕聲問道:「撒旦之子……您可曾聽見風中的低語?」

  像是要呼應她的問題般,微涼的秋風突然轉強了。

  薩雷特明顯感到茫然,因為他根本聽不見「風中的低語」。

  就在他還在發愣的時候,婦人微笑著將艾兒的手從薩雷特手中拉開,然後意有所指的對他說:「如果你相信你們由風而開始的羈絆的話……那就等吧!等待你們重逢的那一天到來!」

  婦人的話語像是蘊有魔力般,讓薩雷特不禁失神了。等他重新回過神,星空之下又哪有艾兒與婦人的蹤影?

  真的還會有能見到面的那一天嗎……?

  抱著這樣的疑問,薩雷特先是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房間,然後開始調和顏料,拿起畫筆像是著了魔般的畫了起來。

  在他筆下勾勒的,是艾兒離去前的那一瞬,她眼中的不捨。

  然後,在天將明之時,他將畫筆往旁一扔,拿起畫紙往窗邊走去,在窗前將手中畫紙褶成一架紙飛機,然後……推開窗把紙飛機朝外頭射了出去。

  染上一層淺淺黎明色的紙飛機就這樣順著晨風,往遠方飛去。

  「我已經將畫了妳的畫給妳了!所以……妳會回來吧?會回來我身邊吧?」

  火紅色的雙眸追逐著紙飛機離去的軌跡,像是在目送那名少女……儘管芳蹤已遠。

 

  而在另一端,一陣風輕揚起了少女亞麻色的髮辮,讓她情不自禁的止步回頭,望向她走過的道路。

  「謝謝……」

  輕輕的向看不見的人道了謝,她的手接住了從來時路的方向飛來的紙飛機,唇邊漾起了安慰的笑意。

  

  也或許……風中的羈絆歌將會化作永恆的旋律,編織出兩人重逢的道路。

  ──至少此刻,他們是如此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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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非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