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藍月♡

　　大浪……

　　當我看到至少有兩層樓高的大浪撲來，連同我足下小舟也被掀起時，我竟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解脫了的輕鬆感。

　　當然，這絕對不是因為我想死。而是一種預感告訴我，我將要見到我想見的人了！

　　果然，當我落入水中，我並沒有感到窒息，甚至沒有繼續往下沈。

　　相反的，我竟能腳踏實地……踩在久違的木質地板上，面對熟悉的粼粼波光。

　　究竟有多久沒回來了……

　　我只知道，就算身處異地，於午夜夢迴間，最思念的依舊是這裡……還有「那個人」。

　　淚意上湧，但我還是勉強忍住了淚，畢竟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轉過身，我看見了明亮的落地窗……還有那站在窗後淺笑回望的俊美男子。

　　銀白如月色的長髮，翠綠如嫩芽的雙眸，還有那從不吝嗇對我笑的薄唇，一切特徵都一如我記憶中的「他」。

　　但是，我心裡很明白……「他」絕對不是「月華」！

　　「母神。」

　　我微微屈膝，提裙向「他」行了一禮。

　　「祂」笑得雙眸微瞇，讓我不禁憶起當月華偶而想使壞時，也會這樣子笑。

　　「妳比妳的『半身』還要聰明多了。」

　　祂打開落地窗，緩緩從臥室中走出至陽台，越過我的肩凝望湖水。

　　「那是因為我很清楚，如果是『真人』，絕對不會只站在那看我，而是會立刻朝我走來……或是衝過來抱住我。」

　　我答，同時想起當初我逃離他身邊，與父親一起躲在研究室，卻被他找到還外加一頓令人難忘的「激烈懲罰」。

　　嗯……如果這一次他能再醒來，是否該輪到我懲罰他了？

　　「是嗎？」

　　母神臉上浮現忍笑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在想像那種畫面。

　　「無論如何，我總算等到有人來見我了。」

　　語氣突然一轉，母神溫柔的看著我，話中透出了辛慰。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能為我帶來『答案』的人類前來。」

　　「所以，您一直拒絕聖靈的呼喚。」

　　我順著祂的話說下去。

　　「那麼，妳知道我在等什麼答案嗎？」

　　不知是否有意，母神這麼問了我。

　　「就算我回答我不知道，您也不會信吧？」我故意微笑反問。

　　母神呵笑出聲，也不知是否想嚇唬我，竟對我說道：「真是個有趣的孩子。既然如此，若是妳答錯了，我就不實現妳的願望囉。」

　　雖然祂也可能只是想開我玩笑，但我還真覺得有些擔心了。

　　遲疑了一會，反正不答就不可能有機會完成我的願望，所以我終於開口，「您想等，等待一個『人類』向您證明，『言靈者』能夠明白『言靈』的意義。」

　　「喔？」母神眉微挑，再問：「那妳說說看，言靈的意義是什麼？」

　　這一次，我只給了最簡短的回答。

　　「愛！」

　　「為什麼會是『愛』？」

　　很顯然的，母神並不滿足於如此簡單的回答。

　　「如果不是這個答案，那麼當初您為何要將『真言』賜給『那個人』呢？為何要將那首『情歌』送給『他』？」我不懼的回望。

　　母神反而沉默了。

　　祂的目光變得矇矓，明明是以月華的形象出現在我面前，卻又「美」得驚人……當然這種美是女性之美！害我忍不住在想，如果哪天月華放下頭髮穿起女裝，是不是會比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還要美？

　　「我……」

　　輕輕的，牠終於再開口，卻是嘆道：「從來沒想過，一首『歌』也能引發戰火。」

　　這一次我沒有接話，畢竟我也不好說什麼。

　　「妳說得沒錯，言靈的本質的確是『愛』，是我用以祝福這世上萬物、祝福我的孩子的言語。」

　　母神重揚笑容，輕聲說道：「本來以為，這樣的祝福只屬於我，因為我是母親，而母親的責任就是祝福孩子，看著孩子長大、獨立……然後完成他們的一生。」

　　聽祂這麼說，我倒是感同身受，畢竟我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儘管這個孩子是我的半身。

　　「但是，在那一天，我卻遇見了他……那個誠心誠意的祝福這個世界、感謝這個養育他的世界的男人！」

　　聲音微揚。

　　我看見母神的雙頰微紅，流露出女人陷入愛河中的神情，那樣的歡喜，卻又微藏傷意。

　　畢竟祂愛的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我很好奇，因為我從沒見過有任何人類會去祝福、會去歌詠、會去感謝萬物。別的族群會，但是人類是我所見過的，最複雜難懂的孩子。他們只懂求取，卻不懂回饋。」

　　聽到這，我本想反駁，卻又不禁感到慚愧。

　　的確，我從來沒感謝過這個生養我的世界，卻想求這個世界賜給我我想要的生活。

　　「所以，我不禁被他吸引，在觀察他一段時間後，才將『真言』與『月琴』送給他，甚至告訴他『語言』的真正力量，而那就是你們所謂的『言靈』。」

　　「如此說來，這把琴，有人託我還給您。」

　　聽到這裡，我連忙將還被我抱在懷裡的月琴遞出。

　　母神接過，指尖輕撫過弦，撥出一串輕脆叮咚。

　　「雖然還少了一弦，但還是要謝謝『你』。」

　　祂雖然是在對我笑，眸底卻是滿溢哀傷。

　　我懂，那是痛失所愛的人才會有的表情，畢竟在月華倒下時，我也是這樣的。

　　「當年，他成了你們所說的『言靈者』，自認對這世間有責任，竟還收了學生。可是能像他一樣真心愛這個世界而毫無野心的人，究竟有多少？」

　　母神話中滿是惆悵。

　　「那些『學生』，為了野心，竟利用自己的老師引發戰爭，害得他為了『贖罪』自願犧牲。老實說，在那個時候，我……真想毀掉這個傷害他的世界！」

　　「所以，您才會沈睡，因為您想等待一個人類給您一個不讓這個世界陪葬的理由，這就是您真正想要的答案。」

　　我輕聲接話。

　　「喔？」母神暫時緩了因悲傷而蹙起的眉，問：「不覺得妳這話和前面的答案有矛盾嗎？」

　　「不，一點都不矛盾！」我很快的答：「因為是『言靈者』讓您與『他』分開，是人類意圖用『言靈』滿足自己的貪婪，所以您才希望言靈者懂言靈的真正意義，若是還不懂，那就毀去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

　　「看來，妳真的很聰明啊，孩子。」

　　「所以，我才能被您接受，來到這裡見您，不是嗎？」

　　面對母神稱讚，我也沒有謙讓。

　　「事實上，是因為妳在獻給我的歌中傾訴了妳對戀人的感情，加上妳的確是言靈者，所以我才見妳。」母神抿唇一笑，說道。

　　「所以，您也因而見了那個『男人』，要『他』為您找回真言及月琴，對吧？因為您被『他們』的感情感動。」

　　我想起了那位雖然外表看似一點都不正經，可其實是非常溫柔細心的老人家，忍不住就對他感到有些歉疚。畢竟，是他將見母神的機會讓給了我。

　　「沒錯，我見了他。雖然他不是人類，卻有一顆人類的心，所以我給了他機會。只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他會願意讓出這個機會。」

　　母神笑著承認。

　　「那……」

　　我很心急，急著想要母神實現我的願望，卻又遲疑著該不該催促。

　　當然，我並不是不願聽母神話說從前，只是現在的我更在意能不能讓月華醒來。

　　「好吧，既然妳完成了任務，我就聽聽妳有什麼願望吧。」

　　大約是看穿了我的心焦，母神終於將話題轉到這上頭。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妳一句，我只幫妳實現一個願望。」

　　很顯然的，母神這句話將我逼入了死角，要嘛是我活月華死，要嘛是月華生我亡，沒有第二種選擇。

　　但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並不害怕。

　　「那麼……」

　　我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笑著說出我早已決定好的願望。

　　「我希望，我珍視的人都能夠幸福！」

　　一瞬間，我似乎看見母神臉上浮現詫異。

　　「妳不想活下去嗎？妳想選擇犧牲自己的性命成全別人？這豈不是白費那個男人的努力了？」

　　噢，看來母神是真的被嚇到了。

　　「但是，要我獨活在沒有艾尼爾的世界裡，我辦不到。」我微笑解釋，「所以，我寧可讓大家幸福的活在沒有我的世界裡。」

　　「是嗎……」

　　母神先是頓了下，然後突然展開詭異的笑。

　　「其實，妳的半身剛才也和我說了相同的願望。」

　　「咦？難……難道……艾菲也在這裡？」

　　我忍不住嚴重懷疑母神是故意想報復剛才我嚇著祂，至少我現在被嚇到了！

　　「可以說是在這裡，也可以說是不在這裡，但是這一點都不重要吧？重要的是妳的願望，不是嗎？」

　　母神這席話簡直是吊足了我的胃口，但是祂說的話也沒有錯。

　　「所以……」

　　面對這個明顯似乎很愛捉弄人，和傳言中那大愛溫柔的形象完全不符的母神，我不禁開始擔心祂是否會拒絕我的願望了。

　　「別擔心，『妳』的願望我會實現的，畢竟這是謝禮。事實上，我本來還擔心如果『妳』說出來的願望不同，那該如何是好呢，畢竟『半身』的願望如果不同會讓我很為難。」

　　很顯然母神看穿了我的想法。

　　可還不等我開口謝謝祂，祂卻突然逼近了我，臉上浮現我曾經非常熟悉的壞笑……那個當月華心裡有所算計時才會有的笑！

　　「所以，妳就安心的去吧！」

　　「咦？」

　　在我驚愕的注視下，我只見到母神曲指朝我的額頭一彈。

　　……然後，我迎來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