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點點。
在那新月之下,屬於亡者的盛會才將開始。無論生前是仇是親,於此時此刻,也不過是同歡的夥伴罷了。
狂舞吧,在這無人會來打擾的忘川旁;歡笑吧,在這屬於眾鬼的逢魔時分。生前種種早已隨時光而逝,如今就該歡慶這黑暗中的重生。
那鬼火,且作舞池燈光;那陰風,便是搖滾樂曲;那孟婆湯,則是最佳的烈酒。
鬼生在世,便要這麼猖狂,才不枉來陰間一遭。
只懂汲汲營營於芝麻小事的活人,又怎能懂做鬼的痛快?
「是吧?」
在嘈雜的喧囂聲浪之中,多了個輕輕的聲音,於鬼鬼狂歡的氣氛裡,顯得過度冷靜、過於憐憫。
那是個肌膚蒼白的少女,當然,死人自是毫無血色,可她那頭烏黑發亮不顯死氣的秀髮,更襯得她雪肌透青。
穿著一身雪白喪服,她低頭,凝視懷中骷髏,色澤慘淡的唇微微勾起一道弧。
「所以,生前的仇恨就該放下,是吧?」
少女低低輕笑,卻有些顯得冷酷。
一陣風揚起,吹動了她的衣袖,亦吹散她那半掩半張臉的墨髮。令人驚訝的是,在就臉上,竟有層層繃帶纏住了她的額,同時遮蓋住了一隻眼。
或許,那是生前死亡時的那一瞬間記憶過於深刻,才會令她在死後還是這副模樣,無法拋棄痛苦、恢復「完整」。
「其實,我不恨你,真的!」
那少女目光不離那顆骷髏,低聲宛如呢喃,興許是在與那有些龜裂痕跡的骷髏說話。
「雖然你,為了那個女人,傷了我一隻眼,斷了我一隻手,還拿刀想砍死我,但是,我依然不恨你。」
在這本該歡樂的氛圍裡,少女神情卻平平淡淡,反倒比其他的鬼還更像死人了。
「畢竟,你已經兌現你的承諾了,不是嗎?」她輕扯嘴角,喃喃道。
懷裡骷髏自然是無法回答的,但那分蒼白卻摻雜了五分駭意、三分怒意、兩分無助。
「你還記得嗎?你曾經說過的,說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
少女將骷髏擁得更緊,輕聲嬌笑道:「所以,現在你永遠能陪在我身邊,不會有其他人來搶走你了。因為我親手殺了你,讓你陪我一起進入這黑暗的世界!」
說到這,少女稚嫩的臉龐上浮現一抹煞氣,笑靨轉冷。
「除非,『她』願意追到陰間。不過我瞧她挺怕死的,在我找上你、割下你的頭時,她還被嚇暈了呢!嘻嘻。」
冷笑幾聲後,她語氣又重新轉緩,對骷髏說道:「所以,現在你只能留在我身邊,永遠只看著我了。」
發肆狂歡中的眾鬼沒注意到少女的情況,他們只顧著玩個過癮,玩忘了在世的最後一絲牽掛,等待新的輪迴。
「但是,我絕對不要再投胎,也不會讓你轉世的唷!」
少女閉上了眼,轉過身,遠離歡笑聲,走入更深沈的黑暗當中。
「因為,你要一直陪我、一直、一直、直到永遠。」
濃黑中,少女的嗓音逐漸遠去、淡去。
「所以,再一起玩吧,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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