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藍月♡

　　「如果有這麼一天，你必須要變成惡魔，毀滅這個世界。那麼……你有勇氣變成惡魔嗎？」

　　在思緒陷入一片混亂之際，這句不知道是誰曾向他問過的問題，突然闖進他的腦海之中。

　　「我才不是惡魔……」

　　抱著頭，孟德聲音低啞的喃喃自語著。

　　「也沒有……滅世的勇氣……」

　　在六翼天使宛若在無聲譴責的注視下，孟德閉上了眼不忍再看，甚至不明白為何單單就只是一張動態圖像罷了，就能讓自己無法克制顫抖。

　　「對許多人來說，我其實是邪惡的魔鬼，奪去了許多人的性命。」

　　「就算宇宙沒有面臨毀滅的命運，但我依然將這個世界推向末日了……」

　　想起上官安方才說過的話，讓孟德感到更加茫然起來。

　　對於痛失親人、或是失去性命的人來說，上官安的確是惡魔。甚至整個宇宙有大半環境變得無法住人，要說他將這個世界推向末日似乎也沒有錯。

　　所以……

　　末日使徒計畫究竟是要用來救世、還是用來滅世呢？

　　身染眾人鮮血，存活下來的人，面臨的究竟是末日、還是救贖？

　　身為「幫凶」，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呢？

　　倒不是說孟德心裡有罪惡感，但他只覺得上官安的一番話，總讓他心底感到很不安。

　　所以……該拿回被遺忘的回憶嗎？

　　他並不介意自己在下界是否幸福，只是突然很在意他在下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尤其是上官安女兒的名字──上官鳩，還有在無意識間突然從自己口中吐出的兩個字──艾比。不知道為什麼，孟德總覺得這兩個名字很重要，而且還與他在下界發生的事有關。

　　如果真的要幫上官安喚醒他的女兒的話，那是不是也該順便取回記憶？

　　之所以參與末日使徒計畫的人，要在醒來時忘掉所有和下界有關的回憶，是因為上官安擔心參與者會對下界有所眷戀，因而對現實產生不好的影響。

　　畢竟有的時候，過於沈迷於虛假的世界中，會讓人產生宛如嗜毒的病態表現，若是突然讓他們脫離，恐怕會讓犯人出現不必要的禁斷症。

　　有關這種可能性，全是上官安曾經親口和孟德提及的，所以孟德不相信他會沒想過這一點。

　　那麼，上官安又為什麼要讓孟德決定是否取回記憶呢？難道這就是上官安將這個研究室留給他的目的？

　　方才似乎隱約有聽到上官安提到如何喚醒上官鳩……或許，就先幫他這個忙吧？畢竟恢復記憶一事，其實也不急著決定吧？

　　一這麼下定決心後，孟德便又重看了一次上官安留下來的影片，重新確定喚醒上官鳩的正確步驟。然後再按照他的指示找到被他藏起來的特製電子鎖，將鎖插入螢幕底下的鎖孔裡。

　　「警告！由於末日使徒計畫尚未完成預定目標，如果在此時重啟Ｒｅ．Ｂｉｒｔｈ，可能會導致部分星系崩毀！」

　　突如其來的電子警告聲，讓孟德吃了一驚。

　　原本以為末日使徒計畫應該結束了，卻沒想到會遇到現在這種情況。那麼，現在該完成上官安的心願，將上官鳩喚醒嗎？

　　「你有勇氣變成惡魔嗎？」

　　這句問話宛如鬼魅一般，立刻又襲上孟德的心頭。

　　──為什麼非要讓我面臨這個抉擇不可？

　　孟德突然感到無奈了，畢竟做決定又沒好處拿，還可能會變成全民公敵，完全就是個賠本生意啊！

　　可是轉念一想，其實上官安也將他所有財產都留給自己了不是？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軟……

　　起了這種念頭後，孟德立刻在鍵盤上再輸入幾個指令，讓電腦列出可能會毀滅的星系。

　　等他看了那份清單後，心就更加淡定了！

　　那些星系距自己目前居住的星系真的是太遙遠了，甚至可說是位處宇宙邊陲。既然死不到自家人，而上官安也拿他所有財產來買女兒的命了……雖然這樣的理解方式真的有所偏差，不過孟德的確是這麼想的。

　　畢竟他並不只是「孟醫生」，也是黑市中赫赫有名的「Ｄｅｖｉｌ」啊！

　　就算他沒勇氣滅世，但是上官安既然都先付款了，那拿出客人需要的商品就是「奸商」的責任。

　　眼看電腦還在等待自己的指令，詢問是否重啟Ｒｅ．Ｂｉｒｔｈ。

　　──重生……是嗎？

　　注視著那串英文字，孟德倒覺得上官安將這個程序取名得很恰當，畢竟這的確算是他女兒的重生吧？

　　毫不遲疑的按下確認鍵，讓Ｒｅ．Ｂｉｒｔｈ程序重新啟動。孟德只覺得自己應該完成客人的囑託，所以按下去時，連點心理障礙也沒有……

　　星系毀滅會死很多人？反正那些人又沒付錢買自己的命！

　　「重新啟動Ｒｅ．Ｂｉｒｔｈ程序。」

　　機器音立刻跟著響起。

　　只是，為什麼研究室的地板會隱約傳來震動，為什麼牆壁會突然朝兩邊分開，孟德就搞不清楚了。

　　或許，這就是上官安以前之所以不輕易讓孟德進入這間私人研究室的理由？因為裡頭藏有秘密？

　　孟德瞠目望著往兩旁滑開的牆壁，連儀器與螢幕也跟著滑至兩側，露出了原本藏於後頭的另一間密室……

　　這個景象……很熟悉！

　　兩個高大的玻璃圓管高高的矗立於密室中，很像是他曾「睡」過的「監獄」與維生器材的合體。

　　圓管皆因為裡頭的血色液體而發出紅色的光芒，液體中各有一個「東西」在上下漂浮著。

　　其中一個是全身光裸的女人人體，身上接著許多細細的維生管線，乍看之下宛若被人綁上許多緞帶。一頭極長的濃密秀髮在液體中飄動的同時，也半掩住她的面容，讓人無法看清她的容貌。

　　另一個管子裝著的東西就很駭人了……

　　──應該是人腦對吧？

　　孟德皺起眉，瞪著那個正在漂浮的白色物體。為了照料妹妹所以學醫的他，當然有自信自己不會認錯。就算那個腦袋看起來萎縮了不少，但是從大腦、小腦、間腦到腦幹，該有的結構樣樣不缺……

　　他可不相信上官安會無聊到放個人腦模型在這，所以應該是真正的人腦吧？

　　身為醫生，孟德理應看習慣人體器官了，卻在看到這顆腦袋時，也難以忍受欲嘔的感受。

　　──上官博士，你究竟是做了什麼事？

　　孟德突然能理解上官安為何要稱自己是魔鬼了，因為連他都無法接受眼前此景。

　　「我太太是無法再生了……可是我的女兒她……現在還活著。」

　　孟德依稀還記得上官安曾經這麼說過。

　　難道這個人腦就是他太太？所以才會說太太無法再生了？

　　那旁邊這個女人，難道就是他女兒？

　　難怪上官安就連死前也惦記著女兒啊……

　　搖搖頭，孟德不禁嘆了口氣，聽著耳邊繼續傳來機器的通知聲，告知他目前的程序進度。

　　孟德眼前裝有人腦的圓管沒有半點動靜，在它旁邊的圓管，倒是緩緩的轉了四分之一圈，由豎立變為橫放。

　　這一幕感覺很熟悉，像是在哪裡曾見過同樣的場景……

　　原本因為震驚，所以只專心注視那顆人腦的孟德，終於轉過頭看那名還躺在管子中沈睡的女人。

　　只見那個女人遮掩住臉的頭髮，因為角度的變換而散開，讓顯得削瘦的臉蛋露了出來，與方才在外頭看到的六翼天使竟是長得一模一樣。

　　一看清那名女子……也就是疑似是上官鳩的人的臉後，孟德突然覺得有種古怪、甚至可說是陌生的情緒幾乎要淹沒他。

　　很痛苦、又有些辛慰，像是總算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珍寶般，卻又不敢靠近，深怕這只是一場幻夢，一碰就碎。

　　原本方才在看到六翼天使的動態圖像時，就已經覺得心疼，但是還能保有理智，勉強冷靜的壓抑那種感覺。如今一看到她的臉，無邊無盡的痛感便再也藏不住了。

　　維生管一條接著一條的從上官鳩身上拔除，血紅的液體也緩緩排放出去，讓孟德可以清楚看出她的肌膚毫無血色，遠比孟湘兒還要蒼白透明，幾乎可以看到肌膚下的血管。

　　微顫的指尖在玻璃上輕描她的輪廓，孟德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對她產生憐惜，甚至是愧疚了。

　　或許……他們已經在下界先見過面了？不然心中這種激動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會忘了我嗎……？

　　柔柔的聲音突然縈繞在耳邊，恍惚間像是真有人在他耳邊這麼問。

　　孟德不得不感到在意起來，甚至懷疑自己一定在下界有見過上官鳩。雖然他知道如果取回在下界的記憶的話，一定能讓這一切得到解答。可是他又莫名的害怕，害怕自己如果將目光自上官鳩身上移開一秒，就會發生什麼憾事。

　　耳邊傳來嗶的一聲輕響，然後分隔兩人的玻璃終於緩緩宛若融化了一般消失了大半。

　　上官鳩的雙眼依舊緊閉，白中透出一絲死色的臉頰肌膚上，緊貼了幾根濕漉漉的頭髮，讓人望之生憐。

　　──為什麼妳還不醒來呢……？

　　明明她活不下來也無所謂，只能說是非戰之過，也不需要對上官安感到抱歉。但是孟德就是覺得慌了，甚至覺得若是她死了，自己肯定會後悔……

　　後悔自己曾經離開她！

　　「醒醒……」

　　孟德顫著聲這樣請求著，卻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

　　手指輕按上她的頸動脈，指尖傳來冰冷的溫度，像是具死屍般。可是，底下隱約微弱的跳動，卻還是讓孟德鬆了口氣。

　　──也許是失溫？

　　一邊這麼想，孟德一邊輕手輕腳的將上官鳩摟進懷裡，思索著是否要用最快的辦法幫她恢復體溫──將自己的衣物脫下，利用體溫幫她取暖。

　　不過，這樣不太好吧？畢竟又不熟……

　　才正難為情的這麼想著，上官鳩的身體卻突然輕顫了一下，纖長的羽睫則在微弱的顫動過後，終於緩緩分開，讓略顯迷茫的水藍雙眸映入孟德的臉。

　　兩人無語的對視了一會，良久，上官鳩才面帶困惑的問：「請問你是誰？」

　　才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男子的懷裡，偏偏自己又無法心生惡感，讓上官鳩不禁感到困惑極了。

　　但是如許熟悉的問話，卻讓孟德露出了混雜感激與憐愛的淡淡微笑。

　　「不用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重新認識彼此。」他笑著這麼回答。

　　……是的，在末日之後，接下來迎來的應該是新生！